巴林银行破产案

1．背景介绍

巴林银行是由弗朗西斯·巴林爵士于1763在伦敦创建的。它在英国历史上地位显赫，曾经为拿破仑战争提供资金支持，客户包括众多的达官显要，其中就有伊丽莎白女皇二世。它是世界首家商业银行，由于巴林银行的卓越贡献，巴林家族先后获得了五个世袭的爵位。这可算得上一个世界记录。1995年2月的一个星期，巴林银行被迫宣布破产，原因是损失了大约12亿美元，几乎相当于其资本额的两倍。这笔损失应当归咎于其新加坡分行的28岁的前任期货交易员尼克·里森。

里森于1989年7月加入该银行，之前曾经在伦敦为美国银行摩根斯坦利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作为一个掌管交易结算的职员，里森过去的业绩证明他具有过人的条理性，他在巴林银行后台的工作也给上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进入巴林银行后，他很快争取到了到印尼分部工作的机会。1992年，巴林总部决定派他到新加坡分行成立期货与期权交易部门，并出任总经理。这家分行非常积极地参与日本东京和大阪交易所以及新加坡国际货币交易所（Singapor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Exchange, SIMEX）的期货交易。

里森于1992年在新加坡任期货交易员时，巴林银行原本有一账号为“99905”的错误账户，专门处理交易过程中因疏忽所造成的错误。1992年夏天，伦敦总部全面负责清算工作的哥顿·鲍塞给里森打了一个电话，要求里森另设立一个错误账户，记录较小的错误，并自行在新加坡处理，以免麻烦伦敦的工作，于是里森便设立了账号为“88888”的错误账户。但是几周之后，伦敦总部又要求新加坡分行按老规矩行事，所有的错误记录仍由“99905”账户直接向伦敦报告。“88888”错误账户刚刚建立就被搁置不用了，但它却成为一个真正的“错误账户”存于电脑之中。 “88888”这个被人忽略的账户，提供了里森日后制造假账的机会，如果当时取消这一账户，则巴林的历史可能会重写了。

1992年7月17日，里森手下一名加入巴林仅一星期的交易员King犯了一个错误：当客户（富士银行）要求买进20份日经指数期货合约时，此交易员误为卖出20份，这个错误在里森当天晚上进行清算工作时被发现。欲纠正此项错误，须买回40份合约，表示按当日的收盘价计算，其损失为2万英镑，并应报告伦敦总公司。但在种种考虑下，里森决定利用错误账户“88888”，承接了40份日经指数期货空头合约，以掩盖这个失误。如此一来，里森所进行的交易使这个账户暴露为风险头寸。数天之后，由于日经指数上升200点，此空头部位的损失便由2万英镑增为6万英镑了，里森当时年薪还不到5万英镑。此时里森更不敢将此失误向上呈报。

另一个与此同出一辙的错误是里森的好友（委托执行人）乔治犯的。里森示意他卖出的100份九月的期货全被他买进，价值高达800万英镑，而且好几份交易的凭证根本没有填写。里森将乔治出现的几次错误记入“88888账号”，为了弥补乔治的失误，里森将自己赚的佣金转入账户，但乔治造成的错误确实太大了。为了赚回足够的钱来补偿所有损失，里森承担愈来愈大的风险。他当时从事大量跨式头寸交易，因为当时日经指数稳定，里森从此交易中赚取期权权利金。到1993年7月，他已将“88888”号账户亏损的600万英镑转为略有盈余。如果里森就此打住，那么，巴林的历史也会改写。

因为里森具有管理后台工作的才能，并且里森也不断努力学习参与期货交易，很快地，他开始操作套利交易，在新加坡买进日经指数的股票的同时，在大阪卖出相同的合约，获得同种合约在两个交易所之间的价格差额。应当说此类交易风险很低。一个头寸盈利之后，另一个会损失相同的数额。利润来自于两个交易所之间合约价格的微小差异上。里森在他写的书《无赖交易员》中曾经叙述过，1992年他就开始在一个特别账户中隐藏亏损。不久以后，情况开始表明，里森已经造成了极为巨大的亏损。由于损失是由后台负责的，而其员工都表现出对他的忠心，所以他能够令亏损完全规避任何报告的要求或者审计人员的检查。通常在期货交易中出现错误之后，银行必须迅速妥善处理，如果错误无法挽回，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该项错误转入电脑中一个被称为“错误账户”的账户中，然后向银行总部报告。1994年，他仅报告了大约2 800万英镑的利润，而隐藏的损失却高达1.8亿英镑。从1995年1月1日起，到巴林银行营业的最后一天2月24日止，里森产生了差不多1900万英镑的利润和6亿英镑的亏损，再想掩盖他的劣迹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里森通过参与跨期差额空头交易（这是一种包含同一执行价格的看跌期权多头和看涨期权多头头寸的交易策略），通过杠杆将资金放大了很多倍，总量几乎达到20 000份合约。这意味着只要市场保持相当程度的稳定性，里森即可获利。但是一旦市场出现较大波动，里森将承受巨额损失。1995年1月底，里森持有大阪交易所的超过3000份日经225种股票指数的多头股指期货合约。1月17日，日本横滨地震，股票指数在五周内猛跌13％。里森确认了巨额亏损之后，又一味地在其对于市场反转的赌博上加码。最终，里森持有70亿美元的头寸。如果市场反弹，他就能获得盈利；如果市场继续下跌，他即告亏损。里森持有大阪交易所的17000份合约，而在新加坡交易所的持仓量超过40 000份。另外，里森还持有庞大的日本政府债券和欧元头寸。

有证据表明，巴林银行伦敦的管理机构早在1992年初期，就已经收到关于里森交易的警告。1994年，审计人员总结，尽管里森看起来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实际上他的确做错了，潜在的失败后果已经表现出来了。需要提醒的是，里森虽然获得了大量无风险收益，但同时一手控制了前台交易和后台结算。

2月23日星期四这一天，是里森在巴林银行新加坡分行工作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他和他的妻子就秘密逃离新加坡。他们去了几个亚洲国家，最后飞往德国法兰克福，离开新加坡一个星期以后，里森遭到德国警察的逮捕。尽管里森的英国律师努力想让里森引渡到英国接受指控，但是新加坡也在积极寻求引渡里森。英国政府不能够确定他是否违反了法律，1995年10月，德国法院同意将里森交给新加坡。里森回到新加坡，讨价还价地进行申诉，将严厉的14年监禁刑罚降低到欺诈罪的6年半刑期。

巴林银行的案例震动了整个金融界。人们开始担心 SIMEX清算所可能经营不当或者挪用客户资金掩盖亏损。英格兰银行曾经在1890年拯救过巴林银行一次，它也在考虑是不是需要再次这么做，但是情况很快就明确了：ING在巴林银行破产后把它买进了，市场很快就平静下来，并没有遭受更多的打击。

2. 案例分析

巴林银行是有关金融风险管理的一个经典案例。它实际上违反了众多的原则。里森同时控制着后台和前台，所以他有能力在极长一段时间内掩盖亏损。巴林银行的风险管理系统仅仅包括审计制度和由里森报送的头寸和业绩的管理报表。而里森报送的报告全部都是伪造的，审计员的检查不足以查出该问题，虽然他们发出过潜在欺诈的警告，但由于问题被忽视，所以警告没有起多大作用。伦敦总部的印象是：这个28岁的、没有大学文凭的员工在两个市场博取套利价差上赚取了巨大的收益。可是管理者却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些巨大的利润是如何取得的。巴林银行对于其他金融界的成员无疑敲响了一记警钟。由此，风险管理的重要性开始增强了。

同时，巴林银行的破产使VaR方法得到普遍应用。据报道，里森在日经指数期货中持有77亿美元的多头，在日本市政债券期货中持有价值160亿美元的空头头寸。遗憾的是，由于头寸被隐瞒，在给巴林银行的正式报告中竟然显示零风险。

如果其母公司采取严格意义上的VaR系统，那么它将能回答下列问题：里森的真实VaR是多少？哪个构成成分对VaR的影响最大？每一种头寸是另一头寸的套期保值还是增强了总体风险？

表1的上部分是10年期零息日本市政债券和日经指数的月份波动性指标以及这两种工具的相关系数。日本股票和债券之间是负相关的，这说明股价的上涨伴随着债券价格的下跌或利率的上升。最后一列为持有头寸，以百万美元为单位。

为了计算VaR，首先根据相关性建立协方差矩阵。接着计算向量，其值在表1下半部分的第一列。例如，数字-2.82是由=0.000139´（-16000百万美元）+（-0.000078）´7700百万美元=-2.82百万美元得来的。第二列数字报告的是和，二者之和是整体投资组合方差256193.8，投资组合的波动性为百万美元。在置信水平为95％时，巴林银行的VaR是l.65´50600万美元，即83500万美元。

这是正常市场条件下，在置信水平为95％时最差月份可能出现的损失。实际上，里森的全部损失为13亿美元，与我们计算的数值差很多。二者存在差异的原因是，在两个月期间里森持仓量是变化的。而且他还有其他头寸（比如在期权中持有空头），这方面他也不走运。值得注意的是，在 1995年1月23日，神户大地震一个星期后，日经指数下挫6.4％。在月份波动性为5.83％的基础上，在95％的置信水平下，日本股票的每日 VaR是2.5％。可见，这是非常寻常的变动——尽管VaR有5％的概率不在这个水平上。

每种情况的边际风险也正显露出来。由于债券和股票是负相关的，对冲头寸应是两种多头资产。而里森在债券市场上持空头，这点让市场观察家们都无法解释。一个交易商说：“这种做法起不到套期保值的作用，应反过来做才对。”里森持有的两种头寸都增加了他的资产风险。

我们用表1对这种情况进行正规描述，这张表是边际VaR的计算。列是由中的每个因素除以得到的。例如，用-2.82除以256194得到-0.000011，再乘以VaR，得到债券头寸每增加100万美元时VaR的变动值(-0.92万美元)。类似地，股票头寸每增加 100万美元，VaR增加8.935万美元。

总的来说，全部债券头寸引起的成分VaR为14715万美元；由股票头寸引起的为68801万美元。这两个数值相加得到总VaR值为83516万美元。最后一列是贡献百分率。分析师们认为，绝大部分损失是由日经指数风险造成的，债券头寸则使情况变得更糟。

表1                        巴林银行的风险

3. 原因分析

（1）松散的内部控制

从巴林银行破产的整个过程看，各国金融监管机构或国际金融组织都普遍认为，金融机构内部管理是风险控制的核心问题，而巴林银行的内部控制却是非常松散的。巴林银行本身的内部控制失灵、预警系统失效，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巴林银行破产后不久，该银行直到尼克·里森辞职的那天，即2月23日星期四，公司的风险报告仍显示交易平衡。但是，据新加坡有关当局说，巴林银行在1995年2月头18天里给新加坡国际期货公司汇去1.28亿美元作垫付维持金之用；据《金融时报》报道，英格兰银行银行长Eddie George4月5日对英国公共财政部及内务委员会的国会成员说，巴林银行在未通知英格兰银行的情况下，擅自给其新加坡分部汇去7.6亿英镑现金，是一种严重的不负责任行为。

破产前，里森主要是与巴林公司的伦敦总部、东京分部及香港分部交易。而在新加坡的期货交易，仅有少数客户，其中三个为巴林分支机构，另一个是巴黎国家银行，每笔交易都会经过一家巴林分支机构，因此，巴林银行主管完全不知晓里森所作所为是不可能的。里森后来在狱中感慨：“对于没有人来制止我的这件事，我觉得不可置信。伦敦的人应该知道我的数字都是假造的，这些人都应该知道我每天向伦敦总部要求现金是不对的，但他们却仍旧支付这些钱。”可以说，巴林银行的倒闭不是一人所为，而是一个组织结构漏洞百出、内部管理失控的结果。

（2） 监督部门独立性差

在巴林银行新加坡分部，尼克·里森本人就是制度。他分管交易和结算，这种做法给了里森许多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作为总经理，他除了负责交易外，还集以下四种权力于一身：监督行政财务管理人员；签发支票；负责把关与调节新加坡国际货币交易所交易活动的对账；以及负责把关与进行银行的对账调节。虽然公司总部对他的职责范围非常清楚，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伦敦总部也曾想到确定来自新加坡分部的利润是否能够长期维持下去，还派了一个审计组来到新加坡分部查账。审计组主要依靠里森提供的情况，编制了一个长达24页的报告。他们对公司的一般性风险有所了解，在报告中这样写道：“管理和控制有可能被总经理一手掌握”，“他负责前台交易及财务管理”，“可能会以集体的名义做交易，并保证按自己的意图去交割和记录”。但是报告接着又说，“鉴于行政财务管理方面缺少有经验的资深骨干，总经理必须积极兼任交易和后勤管理两职，”同时报告还指出，“在巴林新加坡期货部存在着离开交易正常轨道做违反新加坡国际货币交易所规章之事的可能”。审计组对里森的交易策略也非常了解——许多交易并非是低风险的套利，而是日经指数的单向高风险投赌，“虽然风险高，却可能有更高的回报”。

（3）人员激励失当

许多公司为鼓励员工辛勤工作，采取发放奖金的办法。一般根据员工的职务、工作经验、工作成绩以及其他诸多因素来确定，各个公司规定不一。当然，表彰工作成绩是一回事，根据交易所得利润支付大笔奖金，而不考虑公司的风险参数或公司的长期策略，则是另一回事。巴林一直将公司50%的毛利作为奖金发给雇员。这个百分数比绝大多数公司的高。巴林1994年的1亿英镑（1.61亿美元）奖金在公司倒闭前几天刚刚宣布分配。几个主要总裁可望拿到100多万英镑。奖金时常是根据一个小组或个人在前一年所赚利润决定的。这种把交易员的收入与他的交易利润挂钩的奖励制度，最大的问题是刺激了交易员的贪利投机，高额的奖金使得雇员急于赚钱而很少考虑公司所承担的风险。

4. 启示

（1）加强对银行的内部和外部监管

巴林银行已经有200多年的经营历史，理应有一套完善的内部管理制度，如果个别职员在职权范围内违反操作规程是可能发生的。但一名交易员能够违反制度，擅自越权操作，将相当于拿总行资本几倍的资金作赌注，而且能够掩藏几周不为监管部门所知晓，可见巴林银行内部的监管漏洞很多。本来巴林银行后台结算部门应该履行监察职责，但是这个警报系统并没有发挥作用，这抑或是里森与结算部门的人同谋来欺瞒管理层；或许是既让里森负责前台交易又让他掌管后台结算这种做法的严重恶果。

除了巴林银行内部存在的原因外，新加坡国际金融交易所、新加坡金融监管当局、英国金融监管当局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件也反映了对从事跨国业务的金融机构施以更加严密监管的必要性。新加坡曾被认为是金融监管很完善的国家，但是巴林事件的发生使人们对新加坡监管体系产生了疑问。现在新加坡期货交易所已将每份合约保证金由62.5万日元提高到135万日元，新加坡还将加强制度方面的监管。有关人士还提出了将交易合约数量与投资者的资金实力相挂钩，虽然这样可能使市场成交量受到影响，但市场的健康发展可能会吸引更多的投资者。

（2）加强对银行高级管理人员的资格审查和监督管理

由于里森业务熟练，所以被委以重任，但巴林银行的管理当局却疏于对他进行考核管理。甚至问题初露时，管理当局也未予以足够重视，致使事态逐步扩大，最终导致银行倒闭。我国金融管理机构也应进一步加强对金融衍生工具的监管，特别是应重视表外业务的管理，防止金融机构由于缺乏内部风险控制机制而造成损失，进而影响金融体系的稳定性。

（3）加强风险的度量与估计

从分析中可以看出，如果经常对业务和交易头寸进行定量分析，对每笔交易的盈利和产生的后果进行充分的估计就不至于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了。